【all丧】杂草
江子算视角
病弱美人
——
再见面时,他已然了无生气,枯瘦着一杆身体,在病床上都快找不见他的身形。
医生跟我说癌细胞恶化的更严重了,留给刘丧的时间也不多了。自打刘丧住院,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都格外喜欢这个长相漂亮的东亚男人,他们还约定说一旦好转就一起出去吃个饭。
可是没有人能预料病情会恶化的这么快。
我问如果一直保持治疗,他还有多久,医生默默给我比了个数。
一个月。
他拍拍我的肩膀,怜惜又委婉的说少让刘丧受几天折磨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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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最初遇到刘丧,还是一年前的时候,他带着一身的伤,昏倒在异乡的街头。
周边人都避之不及,我起初也没有救人的打算,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,却忽然发现竟是曾经的敌人。
其实说是故人也不为过。
对于吴邪,我从未有过原谅可言,不过是最后知晓了姐姐的心意,便也学着去放下仇恨与怨怼。
而对于刘丧,我们之间无怨也无仇。雷城一行,我从我的本心,他做他的生意,说起来也算是共同经历生死一场。我从他的眼中看到过与我类似的狠厉,不过他的更多是淡漠,我的更多是恨意。若不是立场不同,我与他或许会成为朋友。
而如今,心结已经打开,我早已没了当初的仇恨,独自跑到伦敦开启新的生活。或是同为飘零人,欣赏中有了怜悯,我也徒生一颗慈悲之心,打了车将他送去了医院。
那时的他还风光正好,除了皮外伤并无大碍。等我交完费回来就看到他已经醒了,正靠着床吃枕边我放着的果盘。
我不知道怎么形容,他举手投足间总有一种矜贵。我开口想要嘲笑他像个女孩一样娘们唧唧的,却又不得不被他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俏所吸引。
于是我驻足在门口,话到了嘴边又咽回肚里。干脆挑起半边眉毛,抱臂看着他一举一动。
哟,老熟人。
他抬眼间瞅到我一眼,于是下一秒我听到他难得如此轻佻的语气。我也不多话,告诉他好了就把钱报销了赶紧滚蛋。他倒是无赖,把身子往床里一埋——
那不行,你帮人就帮到底,捡了我就得负责。
见我转头就走,他才踉跄的跳下床拉我衣袖。
“哎哎哎,开玩笑呢,别走别走。”
——
我看着走在我前面几步的刘丧,蹦蹦跳跳的,很是轻松,脑后扎着的小马尾都一颤一颤。
我问他怎么想到来伦敦了,他顿了顿。
“也没什么,就是堂口里办办事,给自己引了杀身之祸,来这儿避避险。”
我了然,大概的我都能猜出来,他身上的这一堆伤,估计也跟吴邪少不了关系。
——
“你跟他不已经在雷城两清了吗?”
他听到我的问话,忽然的沉默。等我再抬眼瞧他,竟看出点苦涩。
他笑笑,是啊,两清了。
——
在后续的相处里,刘丧这人我倒是看的清楚。他向来来去无踪,估计去伦敦的消息没人知道,可能他们都以为刘丧早就死了。吴邪有过惋惜,胖子有过哀叹,张起灵也有过一瞬的停顿。
但是没人能把这么个年轻人在心底里多记过几分。
“皆为过客。”
——
印象里刘丧的笑还跟那后山上的蔷薇花一样明媚娇艳,下一秒他忽的呕出一大口鲜红的血,映的他浑身都苍白了万分。
他如同一张破碎的白纸一样随风飘荡,宽大的衣服把他的瘦弱揽了个严实。
病床上的刘丧像个没有生气的破娃娃,雪白的房间晃的他身前那片红更加的刺眼。
事发的突然,我坐在走廊里耳边嗡嗡,却还是不得不接受刘丧癌症晚期的现实。
——
画面一转如今,我只得默然。跟医生道过谢后,推开了病房的门。
刘丧应该是知道我来了,但他没有力气抬起头,我只好调高了床铺,帮他把蒙在脸上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。
我看到他眼眶都凹陷下去,病痛将他折磨的面黄肌瘦,憔悴的厉害,全然不见当初还骄傲嚣张的样子。
三个月的时间,足以让一株盛开的蔷薇枯萎。
他闭着眼睛,眼珠却动了动。再开口,声音嘶哑,有力无气。他问我他还有多长时间,我想起医生的话,如实的说。
“继续治也就一个月了。”
他没了动静,我以为他是太累睡着了。正打算起身离开,他忽然用了力气扯掉了身上插的针针管管。
我被他的动作一惊,赶紧按住他的手。明明都是将死之人了,我也不知道他力气怎么还这么大。
刘丧向我开口,似乎是在恳求。他说,他不想再治了,与其再受一个月的折磨后郁郁而终,还不如抓紧时间痛痛快快地活完最后的时间。
我看到他眼底的执着。
像雪原冥冥中升起希望的火光。
末了,我松开他的手,叫来了医生填出院申请。
“好。” 我说,“那我就好心在最后送送你吧。”
——
我们去游玩了各地,几乎是片刻不停的在四处辗转。疾病夺取了他的全部健康,我总是担心他会突然的死在半路。可出乎意料的,刘丧似乎卯足了一口气,硬硬的挺着,好像都要比曾经的他都更有精神了。
他把自己打扮的利利整整,依旧是那一副漂亮的模样,除了衣袖下遍布针眼的脆弱的身体,他好像跟曾经庄园篱笆上爬满的蔷薇也别无两样。
但我知道的,他马上就死了,这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。
就像是花朵败落前最后的盛开。
我们两个一起去了趟游乐园,坐上摩天轮。平时他从不会来这些人多嘈杂的地方,只不过在病情的恶化下他的耳朵已经大不如前,不太怕人多的场合了。
他与我并肩坐着,我同他一起看向窗外,正是一片夕阳,像血一样火红火红的,照在他的白衬衫上。
摩天轮里很安静,安静的能听见我们俩彼此的呼吸声。
末了他突然打破寂静,像是给孩子讲故事一般徐徐道来他的一生。
我听到他可笑的自尊,痛苦的成长,救世的神明,温暖的人间烟火。
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对我说这些,神色眷恋,似乎回忆着美好的曾经。
我能感受到他生命力的不断流逝,慢慢的,却也是迅速的,就像是一握不住的春意。
我缓缓的开口,问他死后有没有什么愿望,给我讲了这么多故事,怎么的也要有个报酬不是。
我问他要不要回国,把他葬在长白,他心心念念的神明身边。
他忽而的笑了,他那一撇的笑实在太过惊艳,我难得再一次为他所怔楞,恍惚间又想起那片蔷薇。
他问我是不是青春伤痛文学看多了,才想到这么个傻逼的遗愿。
他笑的灿烂,又笑的戚悲,我看不透他的笑,就如同那片断断续续的残阳。
他说,没必要,只是仰慕,一个精神的寄托而已。
他说,就把他埋在这里吧。他这一生毫无归宿,而天地各处又都是他的归宿,飘飘荡荡的。
“就这里,也不错。“
说完,他就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,连最后一抹笑意都难以维持,病恹恹的靠在座位上,默不作声的从最高点凝视着远处的天边。
越过天边和大海,我知道,晚霞的背面,那边是他来的地方。
——
刘丧走了。下了摩天轮我把他送回医院的当晚就走了。等我穿好衣服赶到医院时,他自己联系的火葬场也已经开着车过来了。
我按照他的要求,把他安葬在了这边的公墓里,用的是他留给我的卡里的钱。
如今正是初夏,万物都蓬勃,它们盎然着生气,整个世界都带着生机勃勃。
也算是能有个安心的落脚处了,我看着刻着刘丧名字的墓碑,这么想。
——
抛去了雇佣兵的身份,我后来也有自己的工作,凭着以前的本事,做上了不小的生意,在当地也算是混的风声水起,小有名气。
等我再想起来去看看刘丧这个人的时候,已经是四五年后了。
我对刘丧的情感,太简单也太过复杂。
爱恋吗?我们之间从来谈不上爱,毕竟没有人能对于心上人的态度如此平淡,平淡到我几乎要将他忘却。
可怜吗?怜悯与可怜太低微,配不上他一生都尖锐锋利的傲骨。
欣赏吗?或许是有些吧。我想起他那样惨烈却无声的一生,如清风一缕会随时消匿世间,难免的唏嘘。
与后山上盛开的,满布的,如火一般鲜艳的蔷薇不同。
我只在他坟前放了两根蒲公英。
刘丧这一生,来的时候悄无声息,离的时候又无人牵挂。
倒像根杂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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